那天,咖啡馆里生意太好,不得不跟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拼桌。 她很瘦,像个刚刚结束高考的学生。头发凌乱地挽在脑袋后面,胸部过分平坦,没有穿胸罩,却丝毫不...

那天,咖啡馆里生意太好,不得不跟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拼桌。
她很瘦,像个刚刚结束高考的学生。头发凌乱地挽在脑袋后面,胸部过分平坦,没有穿胸罩,却丝毫不会让人产生肮脏的联想,皮肤或许是被夏天的太阳晒成浅褐色,看不出毛孔,像是上过了一层釉。她安静地坐着翻看一本小说书,嘈杂让她没有办法沉浸到书里去,于是她不时地抬起眼来扫视一下周围,眼神是少女才会有的惊恐,时刻担心着自己过分引人瞩目,仿佛别人都在观察她的年轻。其实她的长相平淡,除了我,没有人注意她。
我注意她,是因为她的平淡,平淡到毫不自知,平淡到惊心动魄。
她让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不再是十八岁了,哪怕我的额头蹦出两颗过气的青春痘,哪怕我穿着跟她一样的连衣裙。但是我已经不再骨瘦如柴,无法戒掉的香烟让我鼻翼两边的毛孔粗大,细眉淡眼的气质突然之间就从身体里溜走。
她坐在那里,从零钱包里抠出几个硬币来付咖啡钱,仿佛提醒着我,时光不再。

早晨又梦见中学时代常去的水族馆了,水族馆里游客稀少,企鹅和热带鱼如同水母般漂浮,安静,诡异。梦境里全部都是影子,她们的影子与企鹅、热带鱼一起漂浮,占据着我的梦境。我睡得太多了,却仿佛怎么也醒不过来。

发高烧的影子

发高烧的影子

过往的照片已经很少拿出来看了。看了,便觉得怵目惊心,他们也会指着那些照片说: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差别,只是这样看起来更无忧无虑一点。
而我只是觉得,看着照片,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长成了现在这样的女人。倒是想起电影《心动》里面,金城武把梁咏琪的黑白报名照贴在台灯上面,很多年后,梁咏琪老了,就变成了张艾嘉。小时候每次看这部电影都会大哭,现在不会哭了。
但是终究我没有跟电影里的梁咏琪一样,在十八岁时跟乐手谈恋爱,也不曾在派对上喝水果伏特加喝到吐,或者坐夜晚的摆渡船,去岛上找旅馆做失败的爱。

我难过,大概是因为我记不起来在那个咖啡馆的女孩的年纪,我做过些什么,想起来的都是些细枝末节。比如说夏日浸泡在浴缸里光洁的双腿,耳垂上的珍珠耳环,阳光阴影里的一截楼梯,操场,妈妈种的植物。
我从不曾想挥霍过时光,却发现现在不再有时光供我挥霍。

那个坐在位置上抠着硬币付咖啡钱的女孩,她或许还未交过男朋友,她的嘴唇还未被用来亲吻,她的蕾丝内裤还没有被褪下,她因此看起来那么洁净,平淡到光芒四射。她还有很多时间去感受,四季的推移,城市的变迁,她还有很多时间去感受爱,以及残酷。这些通通被我粗粗略过的时光,都已经变成记忆里模糊不清的黑白阴影,只在梦境里偶尔闪现,漂浮。
她是我的过去,她会变成我,我却无法变成她。

我坐了久违的公车去了那个中学时代的水族馆,我曾经逃课在这里看了一下午的海豚表演。但是它已经被拆掉了。
耳机里放着的歌是《低俗小说》的电影原声,一个低沉的男人在唱着:女孩,你很快就将变成一个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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