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集要点:1. 蒙田对教学方法的批判;2. 现代社会中的“轻信”现象;3. 理性教育与怀疑精神的重要性 你好,我是徐贲。今天我们继续来讲蒙田和他的《随笔集》。....
本集要点:1. 蒙田对教学方法的批判;2. 现代社会中的“轻信”现象;3. 理性教育与怀疑精神的重要性
你好,我是徐贲。今天我们继续来讲蒙田和他的《随笔集》。...

本集要点:1. 蒙田对教学方法的批判;2. 现代社会中的“轻信”现象;3. 理性教育与怀疑精神的重要性

你好,我是徐贲。今天我们继续来讲蒙田和他的《随笔集》。上一讲我们说到,蒙田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怀疑主义者,他最不信任的就是教条,尤其是思想教条。

教条总是自以为是,把自己说成是绝对的真理。而蒙田认为,世界上的许多问题,根本就没有现成的、绝对的答案。对于“教条”,他认为,每个人都有能力也应该理智地去辨析质疑。如果一个人不去质疑,只是一味地盲目顺从,他就会变成连什么是幸福都不知道的可怜虫,更没有真正的幸福可言。所以,他特别强调对儿童的教育:从小就要培养他们自己的“判断力”。

对教学方法的批判

他对当时的教育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,特别是教学方法。他说:“按照现行的教育方式,尽管学生和先生都饱学诗书,却并不聪明能干,这是不足为怪的。父辈花钱让我们受教育,只关心让我们的脑袋装满知识,至于判断力和品德,则很少关注。” 他还说:“在有学问之前,有一种大字不识的无知;在有了学问之后,还会有一种满腹经纶的无知。” 比如亚里士多德曾经想当然地说,男人的牙齿比女人多,这就是满腹经纶的无知。

在16世纪的学校里,一群庸才教师,把伊拉斯谟的那种知识渊博、视野宽广的人文主义教育,硬生生地变成了毫无生气、东施效颦式的教条和机械操作。比如,当时的学校要求学生写作必须按照固定的程式来进行,每个学生都有一个“札记本”(commonplace book),用来随时记下警句格言、名章摘句、精华观点,以备写作的不时之需。这种写作没有自己的想法,通篇都是繁复的引用,装腔作势,假装自己博闻广记,学富五车,諳熟古人智慧。这种“札记本”式的教育方式,对今天的我们来说,依然也不陌生。

蒙田认为,灌输式的教育是一种“学究”教育,但学习古典不是为了让学生变成一个古板的学究,而是要成为一个有判断力的人。他说:“我深信,我们只可能靠现在的知识,而不能靠过去或将来的知识成为有学问的人。那些学究的学生和孩子们也不吸收知识,因此,那些知识口耳相传,不过用来作为炫耀、交谈和引经据典的资本,再没有其他的用处。‘西塞罗是这样讲的;这是柏拉图的习惯;这是亚里士多德的原话’。可我们自己说什么呢?我们指责什么?我们做什么?鹦鹉都会这样学舌。”

蒙田对学校向学生灌输西塞罗式的修辞规则尤其反感,他挖苦道:“西塞罗能言善辩,许多人对他钦佩不已,可小加图却付之一笑,他说:‘不过是个可笑的执政官罢了’。一个有用的警句和妙语,不管先说还是后说,总是适宜的。即使放前放后都不合适,那警句本身也是好的。有些人认为掌握了韵律,就能做出好诗,对此我不敢苟同。如果孩子想加长一个短音节,就让他加长好了,我们有的是时间;只要有独特的思想,有高度的判断力,我认为他就是一位好的诗人。”

那什么是西塞罗式的修辞规则呢?西塞罗式的修辞规则主要以他的《论修辞发明》(De Inventione)作为代表,这样的规则包括:
“发明”:“发现真实或显然真实的论点,使有争议的说法显得真实。”
“风格”:“恰当的语言与所发明出的材料相适配”。
“论辩”:“论辩是通过类推或(修辞)论证进行的”。

这样的规则虽然有用,但只是讲究说服技巧,是一种典型的技术手册。就像是今天的应用文指南一样。蒙田主张的是独立和有个人见解的思想,表达形式可以灵活多样、不拘一格,他当然不会待见西塞罗的修辞规则。
蒙田向人们警告说,人们可以用修辞手法来说谎,因此可能成为一种公共危害,“用三段论繁琐的诡辩伎俩来折磨我们的孩子,……如果那些愚蠢的诡辩,那些‘晦涩难懂、难以捉摸的诡辩’,要是让孩子相信一个谎言,那是危险的。”
现代社会中的很多政治、科学的谎言,都是这样利用修辞手法来进行欺骗的。

现代社会中的“轻信”现象

在上个世纪20到60年代初的苏联,就有这样一个例子,那就是当时的苏联生物学家特罗菲姆·李森科用来对抗西方“基因理论”的“获得性遗传”理论。
我们知道,要培育能耐寒的小麦,就得找那种有耐寒基因的小麦做种子,但李森科否定遗传基因的学术,而夸大环境决定论。
例如,他提出一种称为“春化处理”的育种法,在种植前使种子湿润和冷冻,加速种子生长。李森科夸大自己的发现是解决霜冻威胁的灵丹妙药。他推广这个技术,不是依靠严格的科学实验,而主要靠浮夸的说辞和弄虚作假。
正是李森科这套理论大行其道,让苏联的生物学比西方落后了几十年。

“非理性科学”,在我们今天听起来像是一个自相矛盾,不可能存在的事物,但却是前苏联许多人思维心态的一个缩影。
法国历史文化学家韦尔南(Jean-Pierre Vernant)指出,像李森科生物学这样的非理性科学,能在苏联存在是有特别原因的,“那里实施的,是整个社会生活都被控制,全部智力、艺术、精神活动都被领导的一种制度。”他引用一位苏联哲学家的话说,“这种制度的真正功能就是‘妨碍思想’。……因为一切都已由它预先思想好了,包括你自己。你用不着去问你到底是什么。……这样,凭着一个如此的制度,当想法出现的时候,它就在奔向实际上十分非理性的方向。”

2012年8月,英国《卫报》有一则报道说,上海有一个叫做“赢在右脑”的暑期培训班,收费10万元。这个暑期班声称,只要接受了他们给孩子的右脑训练,孩子就能在20秒内读一本书,而读书的方式,甚至都不需要真正用眼睛和手去翻看:他们可以只看书的封面,或只听翻书的声音、嗅书的味道、用手摸,甚至用额头感知,就能认出扑克牌或者识别文字。尽管10万元的收费非常高昂,但还是吸引了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家长。这些家长大多是企业家、律师、工程师等等,可都是我们普遍意义上的“文化人”。至于培训的结果呢,报道说:“后来家长发现,孩子受训后并没有获得什么特别的技能,只是学会了一些作弊的手段。”

所以,我们可以由此看出,“轻信”并不一定等同于愚蠢呆笨、文化程度低。相反,往往是太有想象力而没有批判思维能力的人,才是最容易轻信的,因为对他们来说,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。像是“亩产超万斤”、“蚂蚁啃骨头,茶壶煮大牛,没有机器也造火车头”这种话——会轻信这种话的人,一定不是老实巴交在农田和工厂里埋头干活的农夫、工人,而是一些成天想入非非的政客和知识人士。
2009年,一个名叫张悟本的骗子在人民日报出版社出了一本“健康科学”的书,叫《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》,在全国大肆推销所谓的“茄子疗法”、“绿豆疗法”,利用的就是人们的轻信。再比如某位大学教授的“中国综合国力全面超越美国”的言论,曾让许多轻信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,可是2018年美中贸易战期间却成了人们的笑柄。

这样看起来,让那些轻信的人上钩,似乎十分容易:只要按照各类人等的不同期待和愿望,布下他们喜欢的诱饵,便都能收到“请君入瓮”的效果。不过,这种“轻信”的现象并不只发生在个别人的身上,而是一种普遍的现象。人们不是偶尔上当受骗,而是不断以不同形式反复被骗。这说明社会中一定已经出现了某种思维方式的反常。集体的轻信现象,是许多人都共同拥有一些、特别容易被欺骗者和蛊惑者所利用的思维方式、心理定势、道德偏差、心智弱点。这些认知和心理因素,就是我们长期缺乏理性教育的结果。

加强理性教育,培养怀疑精神

500年前,蒙田就已经在强调怀疑精神的重要性。在今天的互联网时代,怀疑精神无疑变得更加重要了。培养学生的怀疑精神,用今天的话来说,就是培养他们批判思维的能力。

长期缺乏理性教育在不知不觉中把人变得没有批判思考能力,就像一群没有自我防护能力的猎物。没有批判思考能力的人,很难称得上是合格的现代公民。

英国哲学家罗素说过,“人是轻信的动物,人必须相信一些什么。在没有好的理由可以相信的时候,人便满足于相信糟糕的理由。”
我们不能改变人性,所以“轻信”的现象似乎是无法避免的。但我们至少可以用怀疑精神和理性来武装自己的头脑,分辨什么才是值得相信的,我们又该如何思考。
好了,今天这一讲我们就先说到这里,下一讲我们要来具体谈谈随笔是一种怎样的写作和思考方式。我们下期再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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