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误解的斯威夫特
斯威夫特是一位英国作家，...
你好，欢迎来到《现代的诞生：启蒙运动经典》，从今天开始，我们要阅读的是斯威夫特的《格列佛游记》（1726）。
被误解的斯威夫特
斯威夫特是一位英国作家，一位讽刺文学大师，他在1667年出生，1745年去世，跨越了17和18世纪。
在我们阅读的这么多部作品中，斯威夫特的《格列佛游记》可能是你最熟悉的一部，里面关于小人国和大人国的故事，你小时候可能就已经看过相关的连环画或者动画片了。
这本书在百度百科上也被归进了“童年书系”，但是，值得注意的是，儿童版或者普及版的《格列佛游记》，有的只包括了这本书的第一和第二部分，也就是小人国和大人国，但其实，这本书还有第三和第四部分。
这样的普及读物虽然能让更多的人阅读这本书，却很容易造成读者对作者斯威夫特的误解，以为他就是一位写幻想游记、让读者开心和消遣的作家。
但是，如果你看完了整本《格列佛游记》，你就会发现，其实斯威夫特是一位非常深沉、严肃，而且深刻的作家。他的特色不是滑稽、有趣、搞笑，而是辛辣的讽刺、无情的嘲笑、愤世嫉俗，还有对人类的鄙视和憎恨。所以，你小时候读的和我们现在要读的《格列佛游记》，可能会让你感觉这根本就不是一本书。
有一位读者就谈到了他的这种体会，他说，“我小时候是看过大人国小人国的动画片的，印象里，这是一部很可爱的动画片，里面充满了奇思妙想，充满了童趣，看得我非常开心，一直想跟着格列佛去大人国小人国转一圈，看看那个奇妙的世界”。
当时的大人国和小人国，就成了他心里的一个桃花源，一个远离尘世的乐土，想到就会觉得好玩、好笑。
后来，他长大了，买了一部完整的《格列佛游记》，本来是为了找回童年的快乐，结果事与愿违。
他说，“我跨进了通往天堂的大门，却掉进了地狱的深渊。这本书，竟是这样的阴郁，越看我的心里越是充满了恶寒，浑身不适，有种无法克制的躁动，几欲冲破身体的束缚，直接冲向茫茫宇宙。燃烧，毁灭。这就是这本书留给我的印象。”。
为什么这位读者看完书之后，会感觉到浑身不适呢？
这是因为，斯威夫特不喜欢人群，也不喜欢人类。这和有的作家讨厌人群，但是热爱人类不一样，比如著名的美国公共知识分子爱德华·萨伊德。
他的文化批评倡导自由，同情被压迫的民族和人民，表现了热爱全人类的人道主义。但是，他虽然住在纽约，但从来也不搭臭烘烘的纽约地铁，他家里还摆放着两架三角钢琴，是一个顶级的文化精英人士。
而斯威夫特呢？他在《格列佛游记》里讽刺和嘲笑的不只是他那个时代的英国人，而是整个人类。
之前我们提到的法国道德论作家帕斯卡尔说过，人一半是魔鬼，一半是天使；法国启蒙思想家狄德罗也说，人一半是殿堂，一半是阴沟。任何一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，斯威夫特所鄙视、嘲笑和憎恨的就是魔鬼和沉沦在阴沟里的人类阴暗面。
斯威夫特之所以要讽刺人的卑鄙，嘲笑人的肮脏，是为了把他所了解的人性晦暗和人类的荒唐历史公之于众。在斯威夫特看来，人性的丑恶和历史的虚伪都是被所谓的“人类文明”掩饰了太久，而文学幻想为他提供了一个方便的揭露手段。
揭露恶性的文学幻想
接下来，我们就来结合《格列佛游记》这本书，感受一下斯威夫特的讽刺功力的。
其实，在第一部分的小人国游记和第二部分的大人国游记里，我们就已经能体会到这种对道德现状的讽刺和嘲笑了，这种感觉到了第三部分和第四部分就更猛烈了。
在《格列佛游记》里，一个正常人一下子发现自己变成了超级巨人，又一下子变成了很小的侏儒，这样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，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奇思怪想。而不管是变成巨人还是侏儒，其实不仅仅是格列佛个人的变化，还代表着人和世界关系的变化。
我们试想一下，如果有一天，你熟悉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，你会有哪些新的机会和可能？又会碰到什么样的限制和问题呢？如果你一下子有了隐形的能力，或者手无寸铁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话，你会去做什么？是偷盗抢劫，还是行侠仗义？当你一下子在强大的外力面前变得无限渺小，你又会选择怎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？
文学幻想提供的这种境遇的剧变不只是为了好玩和逗乐，同时也是为了对人性有所测试和考验，这些新的可能性，能让我们在人性里察觉到以前忽略和无视的东西。
善无善报的小人国
在《格列佛游记》的四部游记中，主人公格列佛最先到达的地方是小人国。
来到小人国的格列佛成了一个无敌的巨人，他每走一步就可以踩死几百个最强悍的小人国的士兵。但是，就算他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，就算他在小人国被小人们欺负，他也没有这么做。他是一个身体上的巨人，也是一个心胸开阔、容忍宽大的心灵巨人。
格列佛在小人国里费尽心思地讨好那些小人，一心想得到他们的信任和好感。他让小人们在自己手掌心里跳舞，在自己头发里玩捉迷藏。当小人国国王命令格列佛叉开双腿，像凯旋门一样让受检阅的军队从他的裤裆里通过的时候，格列佛也遵命照办。
但是小人们却只知道欺负老实人，在穿过格列佛的裤裆的时候，小人们偷看他的私部，还笑个不停。
而且，小人们还特别忘恩负义。有一次皇宫着火，情急之下，格列佛撒尿救火，挽救了一场巨大的灾难，但是他却背上了亵渎国王尊严和权威的罪名，被关押起来治罪。
除此之外，小人国的小人还特别猥琐、贪婪、经常徇私。国王任用大臣，凭的不是能力，而是能不能讨国王的欢心。那些会玩把戏的，会在绳子上跳舞的，会在棍子上蹦来蹦去的，就能做大官。
小人国里政治也很腐败，不同政党之间的斗争非常激烈，为一点点小事就勾心斗角、你死我活地要搞垮对方。
不同阵营之间争的是什么呢？无非就是鞋跟该高还是低，鸡蛋该从哪一头打破这种琐事。
和巨人格列佛比起来，小人国的人们显得非常猥琐、渺小、心胸狭隘,而且见识短浅。
小人国这部分是我们最容易理解的，因为小人国里的小人简直太像人类了，处处都给我们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小人的个子虽然渺小，但是内心却骄傲自大得不得了。而且小人们还诡计多端，会想出各种恶作剧和损人利己的计策来。
可以说，斯威夫特笔下的小人国 简直就是一副关于丑陋、卑鄙、愚昧和自以为是的漫画。
但同时，斯威夫特所写的故事当然也是有现实意义的，他要讲的不仅仅是人类劣根性的实情，还是人类历史有善始未必有善终的事情。
美国作家弗兰克·布雷迪（Frank Brady）在他的文章《烦恼和转向：格列佛游记中的三个问题》中指出，斯威夫特讽刺的主要目标，不只是当下那些因为人性晦暗而发生的政治腐败现象，更是它一开始就有的制度。
人类历史中一个又一个国家，都是以美好的愿望和理念开始，建立起新的制度。但是，因为制度本身的缺陷，这些国家注定要一步步走向腐败。就像小人国，这个国家在一开始也是有乌托邦理想的，但是最终却沦落到格列佛见到的那种政治腐败境地。
这其实是斯威夫特在影射英国的政治现状，他认为英国的体制本来是好的，但是到他那个时代，政治已经非常腐败，这都是因为政治人物无节制的权力欲望，而这种因为权力欲望而发生的制度堕落正就是人类历史的一个规律。
这才是斯威夫特要揭示的历史实情。
高尚大肚的大人国
那么到了大人国，情况会有什么不同吗？
格列佛逃离了小人国以后，来到了大人国。在这里，格列佛反倒成了一个非常渺小的小人，不只是身材上的小人，更是在心胸、境界和道德上的小人。
在小人国里，格列佛像是用望远镜看小人；在大人国里，则像是用显微镜看巨人。他看到大人国里女人的皮肤特别粗糙，毛孔清清楚楚，不由得想到，英国的美貌淑女们，她们的皮肤放在显微镜下看，一定也会把人吓一大跳。
格列佛在大人国里，充分暴露了人类的幼稚和滑稽，他自大、狂妄、傲慢，还不知天高地厚，所以到了第二部分，格列佛自己反而成了主要的讽刺和挖苦对象。在大人国里，一个9岁的女孩就能把格列佛当成洋娃娃那样的玩具。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宠物，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。
为了保护自尊，他把人类文明世界里引以为傲的文明成就、政治制度和哲学观念说给大人国里的人听，比如作为人类文明的骄傲的航海术。但是，格列佛造出的航船，在巨人的眼里，不过就是一个小马槽而已。
大人们不但没有表现出敬佩和羡慕，反而觉得非常好笑，他们觉得像格列佛这么渺小的动物居然如此夸夸其谈，尽说些和自己能力不相衬的事情，就像是大人听小孩子高谈阔论什么人类未来的远景一样。
格列佛还向大人国国王献计说，自己会制造火药，愿意教国王制作和运用火药。国王不明白为什么会需要火药。格列佛告诉他说，有了火药，就可以造出厉害的杀人枪炮，杀光所有反对你的人。这让国王觉得这个小人实在是太狠毒、太阴险、太卑鄙了。
但这样的事情在人类社会却经常能见到，人和人、国和国，因为要面子，为了一点小小利益，就打个你死我活，输的一方怀恨在心，赢的一方洋洋得意，成为习惯，却很少觉得自己幼稚可笑。
斯威夫特想让读者看到的是，大人国的巨人在道德感上远远超越了作为人类代表的格列佛。和心思龌龊的人类比起来，大人国的巨人们是一种高尚的异类，而且是人类难以想象，也无法企及的。
那么，今天这一讲，我们先说到这里，下一讲，我们再来继续谈《格列佛游记》第三和第四部分。我们下期再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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